时代芜杂、纠结中,依然有颗荒野精灵少年的心。用一部长篇抵近生活的最前沿,对当下社会进行文学透视,这既是一个作家对一个时代的正面强攻,也是一个创作家与一个评论家之间三十年的“心灵之约”。
1月12日上午,在2018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,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、茅盾文学奖得主张炜的最新作品《艾约堡秘史》在京隆重发布。新书发布会上,张炜、李敬泽、陈晓明、龚曙光相约对谈。围绕这部孕育30年、审视过去40年、凝视当下巨富群体的作品,呈现了一场关注当下、指向未来的文学盛宴。
1月12日,张炜小说《艾约堡秘史》在北京隆重发布,龚曙光、张炜、李敬泽、陈晓明(从左至右)相约对谈。
央视、光明日报、潇湘晨报、红网、时刻新闻、广州日报、《出版人》杂志等20多家媒体到场。此外,还有近百位文学爱好者簇拥在会场内,聆听大咖分享,台上台下互动热烈。
约了10年,却等了30年,他们用高贵的坚守等待
“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伏在镜前,以犀利的目光细细挑剔一番,花上三十多分钟的时间从额头看到脚踝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她带着怨怒和厌恶拭去内眼角的一点分泌物,扭转身体感受腰肌的柔韧,打量自背部而下的曲线。……”在轻柔而深情的朗读声中,张炜新作《艾约堡秘史》新书发布会在北京皇家大饭店拉开序幕。
《艾约堡秘史》是张炜用近三十万字的篇幅,以文学方式深度关注中国巨富人士的个人生活和精神世界、正面透视改革开放40年的长篇力作,由人生就是博传媒旗下的湖南文艺出版社于1月出版发行。
“中国当代作家中,我最喜欢张炜。”作为《艾约堡秘史》的责编之一,湖南出版投资控股集团党委书记、董事长,人生就是博出版传媒集团董事长、文学评论家龚曙光在现场毫不隐讳地说,张炜兼具社会学意义上的编年史意义,精神意义上的心灵史意义,以及一个作家必须要构建的自己的文体体系,“我一直喜欢张炜,就是因为他具有一种精神气度上的高贵,最后导致了一种文体的高贵。”
“这个责编的位置是我争来的。我想我为他当责编,是因为我们二三十年的友情,因为文学情缘。”龚曙光切入回忆,他认识张炜的时候,还是一名20多岁的研究生,在一次《古船》的讨论会上,做了一个很短的发言,“由此他认定我这辈子是他的朋友”;张炜也回忆说,“大概在十年前,曙光要求我写一个超过《古船》的作品,碰到他这么一个才华四溢的人,我就不敢写了,我一直没有交稿。我写长篇没有一部少于15年的酝酿。那么,我就把1988年开始思考的东西,冒险写出来。”“曙光刚才讲文学创作如同酿酒,是需要日子的,我觉得这个比喻十分贴切。他给我约的这个长篇事实上是早在1988年在我心里丢下的一棵种子,酝酿了这么长的日子,因为我觉得曙光给我的这个任务很沉重。”
为什么要走进纯文学创作的“危险区”,去写一个企业家?张炜回想起1988年的某一天,他遇到了一个人,是个老板,那人十几岁时曾是个文艺青年。当年两人彻夜谈文学,他在家里写了七八百万字的稿子,但一个字都没发表。张炜觉得这不是一个老板,是文学中人,问他“写的那些作品怎么办?以后还写不写?”他说,“那好办啊,我有的是钱啊,我以后还要写一点,我把我过去写的东西,用小牛皮烫金的书封包起来。”那一刻,张炜觉得这个有文学雄心、有吸引力、有魅力的人,超出了一般化的老板的抱负,于是《艾约堡秘史》的男主人公——私企“巨富”淳于宝册的原型出现了。
“但是,对于这个暴富阶层,写起来很难。要写更大的巨富,我一直做这方面的准备。阅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,并接触了一些所谓财经方面的人,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、生活、爱情乃至于家庭和睦等细节,这是很复杂的情况。”张炜说。
龚曙光说,书是有机缘的,有些书是可遇不可求的。 出书如同打坐,是一个很寂寞的活儿,特别需要定力。我们出版社多的是一辈子只出一部或两部书的出版工作者。我也是一个出版工作者,为了等到《艾约堡秘史》,我约了10年,却事实上等了30年。
用文学和诗性正面强攻当下现实,张炜累得像个产妇
什么叫大作家?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著名评论家李敬泽说,“张炜毫无疑问是大作家,不是说写书写得多,也不是说得奖多,大作家是有大气魄、大胸襟,能够站在一个高点上、有足够的勇气同时也有足够的气力、去对这个时代做出讲述的作家,这样的作家其实不多。”李敬泽评价道,“《艾约堡秘史》集中了这个时代的很多精神困境,财富、欲望、良心、渔村,这些价值冲突就在我们这个时代发生”。
张炜说,“就像敬泽说的,写当下太难了,并且用纯文学的方式写当下,更难。因为当下有几个表述是很危险的。一是企业家,二是爱情。对于对文学要求非常高的那部分纯文学作家而言,企业家是不碰的,就像不碰武侠一样,爱情也不会写。大量写企业家的爱情,对不起,那是一种自杀行为,太危险了。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的语言和个人经验,写这样一个主题非常困难。”
“张炜为写这部长篇非常累,我第一眼看到张炜的时候,累得跟产妇一样。”龚曙光认为,张炜的这部作品是对当下社会生活正面强攻的创作,不是当代,而是当下。同时,它对当代生活重要问题进行统揽性回答。他说,“张炜用一部长篇开启了中国人如何面对富足的苦难这一时代话题,是一位巨富以良心对财富的清算,一个农民以坚守对失败的决战,一位学者以渔歌对流行的抵抗,一个白领以爱情对欲念的反叛。《艾约堡秘史》这本书把社会学意义的编年抵近当下生活的最前沿,这是很多作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。”
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、教授、著名评论家陈晓明认为,“《艾约堡秘史》呈现的是过去半个世纪我们的精神成长史”。他说,“我读这部作品感受的那种精神上的冲击和挑战是非常直接的,《艾约堡秘史》写出了同代人的感受。”
张炜试图让淳于宝册去“找回”心灵上的东西,“有了钱、有了权、有了地位,有些东西你不相信,我就想把敏感的东西调出来,让他重新相信爱情,相信正义可以有,尊严可以讲。”
那颗荒野精灵少年的心,为几代人谱写心灵史
对谈中,嘉宾们还从“荒野上的少年”“爱情与欲望”“富足的苦难”“苏俄文学传承”“文体的高贵”等维度对《艾约堡秘史》进行了深层探讨,碰撞出璀璨的思想火花。
从上个世纪80年代一直到现在,张炜的很多小说中都会出现一个“荒野上的少年”。李敬泽说,“荒野般的少年依然藏在淳于宝册身上,这个时代的嘈杂、纠结都在他的心里,但在根子上他依然有精灵般少年的勇气、善良”;龚曙光 说,“张炜的小说中始终奔跑着一个阳光少年,那是张炜心中的一道光,宝册是由贫困变得富足,由失败变为成功后,对于自己一生的忏悔,带有很强的社会性”。
关于爱情的描写,这次张炜也给予了新体验。龚曙光说,“我认为《艾约堡秘史》是当代长篇小说中,爱情描写最为摇曳多姿的作品之一,从小说动力学的角度来讲,是牵引着淳于宝册精神前行的一束幻光,如果没有这一束幻光,宝册关于财富的自我反省和心灵追溯没有依托”;陈晓明说,“以前写的女性都太柏拉图了,从《独药师》到《艾约堡秘史》,我觉得他笔下的女性的体温越来越可触摸,越来越有质感。”
关于语言的特点,龚曙光介绍,《艾约堡秘史》融合了四种不同文体,非常耐读,每一页都精彩。陈晓明认为,张炜的这部作品的语言,是非常大胆的实验,“小说中,不同的人用的是不同的语言,那种半文不白的‘乡下秀才’文体非常漂亮。看上去是民间的文体,但恰恰是民间文体保留了语言之秀美,非常了不起,文体非常清晰、非常准确。”
在张炜的笔下,《独药师》《你在高原》(《家族》)《古船》《艾约堡秘史》,中国大地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书写完成。陈晓明说,“他越写越有力量,始终保持英雄主义、浪漫主义,继承了苏俄文学的传统”;龚曙光说,“如果说对俄罗斯文学的传承,我认为张炜最重要的传承是对心灵的关注,是心灵史诗一般的创作。不管是他的短篇、中篇、长篇还是诗歌,他都注重心灵的描写,为一代、几代人谱写心灵史,这一直是张炜的追求。张炜是擅长写苦难历程的人,但这一次张炜写的是富足的苦难,由写贫困的苦难到富足的苦难,这是人类心灵史中很重要的方面,也是张炜完成自己对于中华民族100年历史中心灵意义上必须要完成或面对的主题,即中国人面对困顿时候的苦难和中国人面对富足时候的苦难。”
在财富激增时代,不仅仅是一个人、一类人,而是我们的民族在拥有财富之后该怎么行走?该怎样坚守?如何把富足作为一个正能量而推进民族的演进?龚曙光说,“这个主题太重大,张炜的《艾约堡秘史》只是刚刚为我们开了个头。”